2023年11月27日，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监管总局、中国证监会、国家外汇局、国家发展改革委、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全国工商联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强化金融支持举措 助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通知》，明确金融服务民营企业目标和重点，提出支持民营经济的25条具体举措。

11月28日晚，由金融博物馆与新浪财经联合出品的中国首档·金融跨界老友谈话节目——「金融博物馆」第二期开播。本期节目主题紧密集合“支持民营经济25条”热点话题，邀请到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副理事长屈宏斌，东北财经大学国民经济工程实验室主任周天勇，全联并购公会创始会长、金融博物馆理事长王巍，三位业界金融专家共同线上对话，深度解读热议政策之下所释放出重要信号。

01

近日，央行组织八部门联合印发最新文件，提出支持民营经济的25条具体举措。关于支持民营企业的文件十多年来不断迭发，其重要意义为何？中国民营企业信心的基础在哪里？如何才能真正提升信心？

王巍创始会长：

2005年、2010年、2019年、2023年分别都印发过文件，这四个节点贯穿了整个中国经济走下坡的时期。只要经济一走下坡，一出问题，就呼唤民营企业站出来。但至少从这一点来说，国家还是能看得到民营企业的影响力。

屈宏斌副理事长：

我们从2005年以来，关于振兴民营经济提出了数不清的文件，说明发文件的效果不如预期。但在没有行动的情况下，发文件比不发还是好一些。尤其是今年年初以来，因为二十大以后成立了新一届政府，据不完全计算，有关民营企业的发了四五个文件，而且每一次联合发的部门数量越来越多，现在似乎有一个新的模式。

近两三年以来，民营企业信心不足、预期转弱，主要有多种因素。其中，民营经济不管是内资或外资，头部企业或中小微企业，除了疫情之外，实际上都是有意无意的或者在客观上伤害了民营经济的信心。比如说对互联网强有力的收紧监管，对教培行业一刀切的手段，恰恰这两个行业都是民营企业主导的，也许当时本意未必是针对民营企业，但客观上很容易让人觉得是针对民营企业。从2005年以来，文件出台很多，大家都在呼吁，政府都在坚定不移地支持民营企业，但由于很多事件连续发生的叠加效应，到了现在，大家对民营企业提振信心就成为重大的急需要补课的东西。

周天勇主任：

前些年，对于民营经济有一些舆论，说民营经济可以退出历史舞台，民营经济原罪论又被提出来，不再搞民营经济等等，但实际上，二十大报告出来以后没有这个转变。中央和国务院连续出台31条、21条，以及金融融资的相关条款，表明我们没有变。重申这些立场和观点，重申中央的“两个毫不动摇”，我想是因为在融资上，民营企业受到的歧视是最大的，这次文件的出台与今年的经济形势也有很大关系。第一，从出口趋势来看，投资在持续下滑，民间投资情况堪忧，这种情况下就有必要出台加大对民营企业融资力度的文件，提振信心。第二，大量的货币投放和债务扩张，能流到民营企业的却很少，起不到拉动居民消费，启动经济的效果。特别是出口的制造业，这是短板。第三，放出来的货币债务，甚至财政赤字的钱，最后很多都只能在金融体系里打转，没有转到实体，没有流出金融体系。流入制造业实体经济、民营经济的渠道不畅，就需要有相应文件出台。

02

不仅是教培行业、地产行业，几乎所有行业的民营企业无论是“好孩子”“坏孩子”都会被打压，这其中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王巍创始会长：

是管住坏人，支持好人，好孩子要支持，坏孩子打压，这叫监管。问题是你说的教培行业、地产行业，几乎所有行业民营企业里不管好孩子、坏孩子通通打死，那就不是监管问题了。影响中国民营企业信心的主要有三点：第一，国家的方向决定信心。国家朝哪个方向走？非常重要。第二，法制环境决定信心。如果管理上有很多贪污腐败，公检法系统乱执法，没有一个基本法律，不透明、不公开，这就麻烦了，就是法治环境。第三，社会生态，包括舆论环境。如果大家都仇富，对企业家、创业者不宽容，甚至打压，形成社会风气，都会导致没有信心。从我的经验来说，国家前途、整个法治环境和生态环境，都决定信心。仅仅在文件上讲不够，因为整个执行过程中还有很多问题。东北有句话，叫做“都说不变了，又来文件了，刚刚学会了，又说不对了”，这种环境就很麻烦。

我们今天讨论25条，更主要是希望能够保持安全感，保持稳定感，更重要的能不能落实在行动上。我认为这次金融业的25条，有很多条都是新的东西，比如说贷款，要求提升对民营企业不良债贷款的容忍度。这个很了不得，鼓励大家放款，问题是这个文件是中央文件，可是到下面银行是不是会执行？一旦给创业贷款失败了是不是终身追责？大家会不会愿意干这个事？所以，文件和落实有很大脱节。

周天勇主任：

首先，需要在理论上理清我们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是往市场方向走，还是往计划经济方向走？这是两个不同的路。第二，向多种所有制共同竞争发展的经济走，最后合并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是长期的计划与市场并存，确实需要讨论。第三，我们的产权所有制结构设计，其内部结构设计是否要和市场经济耦合？另外就是这些理念对立法、司法，包括法律执行等各个方面的影响。如果说曾经消灭过货币、商品、市场、交换，这些都带来很多灾难。确实要牢记这些，我们会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我认为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坚定按这个方向走，方向上要把明。从1978年以来走过的这条路我觉得挺好，从原来排到100多个国家的后边最后追到经济规模上升到第二名，这个方向一定不能变。第一，要强调民富，才能国家强盛，但是民富最重要的是老百姓自己创造经济，要鼓励他创业发展中小微企业，更多的是民富。第二，要保护每个人、每个企业的产权，我觉得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是说大家的产权都归到一块公有了，人民创造财富不能随便剥夺他人创造财富的手段、积累，随意剥夺他人的财富，必须有司法保护，既要保护所有产权，更要保护个体、私营、民营企业的产权。第三，确实政策多变。所以，政策的严肃性、稳定性，会使人们有预期、有安全感、有保护感，社会经济才能发展，才有人敢去投资。

现在有几个问题：第一，所有政策变动中应当渐进式调整。第二，我们要考虑经济和整治，比如环境、生态，确实到需要调整的时候了，考虑好怎么来整治。第三，能整改尽量整改，对经济损害小一点。第四，不要所有的整治密集出台，“腾笼换鸟”弄掉一批，生态整治整掉一批，拆违拆掉一批，限制产能拆掉一批，拆违建拆掉一批，生产安全整治弄掉一批，最后水道畅通，水的问题又拆掉一批。这些密集的出台，最后拆的全是中小微企业。所以，要考虑所有对经济有影响、影响就业的政策密集的出台，对经济损害相当大。

03

25条里提到，鼓励民营企业吸收外资，允许对外搞投资、搞贸易融资，给予很大的融资支持。如何看待这种新的变化？

屈宏斌副理事长：

就文件本身来说，我认为是重要且很深刻的。在我看来，25条涵盖范围很广，表面上看这是支持民营企业金融融资的专题文件，但更多的是支持金融体系更好的服务实体经济。为什么这么讲？实体经济的主力军是民营企业。制造业现在都是民营企业主导，高科技企业每年全国总体技术专利发明的70%来自民营企业，要保就业、保民生、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所谓的高质量发展或者新格局，就业是谁创造的？每年85%以上的新增城镇就业都是民营企业。所以，支持民营企业就等于是号召或者要求金融体系更好地去支持实体经济，支持制造业、支持创新企业、支持就业。

过去，我们搞了一些刺激政策财政政策好像渗透不到居民手里，问题在于不管是财政赤字还是金融体系发的贷款，更多的资源都去了大项目、城投公司，都在国有体系里打转转。从国有银行、国家财政到了国有体系。国有体系很重要，对我们的基建、对国计民生的确是关键性的行业很重要，但事实是今天国有企业并不是创造就业的主力军，85%对25%，谁是主力军，所有懂算数的人都可以算得清楚。创新民营企业是主力军，因为占70%。所以，这次文件的意义表面看是支持民营企业，实质上本质意义是号召金融体系以后要改变你们过去二十多年以“傍大款”“砖头水泥大项目”贷款模式，要转向支持实体经济，而实体经济的载体是民营企业，这是我个人看法。

文件也有亮点，以往的文件抽象比较讲道理的多，这次民营企业的文件非常朴实。第一条是今后为民营企业，各金融机构要设立年度目标，这就非常务实具体。第二条，在金融机构里面政绩考核体制里要对民营企业的权重有所加重，这都是相当务实，有可操作性的。把它具细化，不讲大道理。   

周天勇主任：

第一，我们还是要相信文件、支持文件，还是要相信中央、国务院发的，包括一些部委联合发的文件，这说明中央国务院的一些部门对民间发展的主要态度。第二，现在中央、国务院的文件越来越实，没有虚话套话形式主义、官样文章，特别是在25条里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很好，耳目一新。第三，但是在会上，比如你到政府去，可能遇到的情况是什么呢？这个东西到文件、到实施细则、再到每个部门的行动确实如同“最后一公里”，文件也有“最后一公里”的问题。

所以，我提几个建议：第一，部门出了八部委、九部委、十部委文件，最后每个部委拿着文件老百姓到那里去干事，说能执行，这才算是落实到位。第二，融资方面，比如可能法律或者是高法的专门说明要注意，能否把东西盘活，能否让民营企业重新得到。第三，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可能土地房屋都是资产。我们现在农村的住宅不是资产，是生活资料，不能抵押贷款，城市里的住宅是资产可以交易可以定价可以融资贷款。农村还要发展，农村还要促进双向流动，这些土地怎么去做融资？25条或者一二三产融合成立的资金能够流到农村农业，还可以流过去，现在这个体制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开关变量，不符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双轨制，这么大的一项资产不能交易，它对25条执行的支撑是有缺陷的。一些深层次的，大的框架体制还是要推进改革，这样才能使我国民营企业、民营经济融资的基础、体制更加坚实、更加雄厚，才能资产占资金流动盘活起来。

王巍创始会长：

网上很多人谈，说不要一大堆文件，把那些冤假错案的解放一批，把不该收的税退回来，把不该打击的，像城管踩人一脚的这种人去掉，把那些卖包子不能卖豆腐脑的事调整过来。这些看上去是所谓鸡毛蒜皮的事情，但鸡毛蒜皮的事情才恰恰影响我们的民生，重要的是落实到下边。

我们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因此对改革开放非常有感情。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在学习中央文件，能否让民间人士贡献100条建议，让中央参考，让上面接接地气，能够倾听到民间的声音？现在有了微博，有了抖音等等，让下边的声音能够反映上去，这是非常重要的，让我们能自下而上也参与、理解中央政策，一起来建设一个更有希望的、让老百姓更加安居乐业、让企业家努力创新去发展的这样一个环境非常重要。

我给你补充几点，我们做投资银行很关注几点，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是探索发展高收益债券市场，在国外叫做垃圾债券，这是重大的金融创新，在中国长期被压制，现在突然提出了高收益债券。我看到这个很有意思，我立刻转给了美国的“垃圾债券之父”迈克尔·米尔肯，我请他来中国几次，到处讲演，而且大力发展民间债券市场，过去债券都是国有的，现在可以发民营，而且出了很多绿色债券，这很重要。其他包括提高贷款容错度的问题，包括民营股权基金可以进行份额转让的问题，这些都是非常具体的。所以，我认为这25条，跟屈总的观点一样是落实性文件，不是说大道理的文件，这应该是一个重大的进步。

我和全联并购公会的同仁说，文件打开了一个窗口，这个窗口能否长期开下去？需要看我们这些人能不能冲上去撑住，撑住了这个窗口越来越开，如果大家还像过去那样对文件无动于衷，就躺倒了，这个窗口很自然就合上了。所以，新浪提出能不能请几位大V聊一聊，我觉得非常好，我们一起来支持文件来宣传文件，让中小企业民营企业有一点信心，能够把光明的窗口开得越来越大，大家就有机会了。一个正常的社会，政府出了文件，还要民间的声音来博弈，博弈这个词不太好听，但实际上不互搏的话大家都没有进步，要倒逼它更努力、更专业化一点，一起往前走。

04

如何解决进一步增加金融支持民营企业的政策效率问题？

屈宏斌副理事长：

一是在所有25条的基础上，我建议国家应该设立一个中小企业信用担保基金，主要是中央财政来出资，但也需要地方财政拿出相应配套资金，从中央到地方各个基层都要有相应的中小微企业信用担保基金。如果有了这个（担保基金）将大大促进或者加快金融机构，或者鼓励金融机构去给民营企业增加信用贷款。需要有助力，如何分担信用风险，国家要伸出援手，这方面实际上都有现成的成功案例，日本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日本、德国都有相应的成功案例，我们都可以借鉴吸收。

二是为了进一步加快转型，如何从更多的资源更快的转，因为民营企业这件事还比较急，支持民营企业，短期内要创造更多的就业，产业升级都离不开民营企业。资金不到位这个东西就效果不佳，从金融上讲这件事挺迫切，不是说慢慢来，需要加力。这其中也可以考虑去借外力，恰恰是我们需要去加大力度引进国际上比较成熟的、对支持民营企业的融资有上百年经验的、风险管理方面、信用贷款方面有成熟经验的顶级国际金融机构。当然，我们希望国内国有的银行，还是尽快转型去担当重任，但是在转型过程中需要有外资来弥补，因为对它来说，做信用贷款是轻车熟路，反而根据我的观察，这十多年为什么外资在国内发展资产负债表的扩张比较谨慎，因为它对贷款给城投公司和房地产向来比较谨慎，这也符合他们信用贷款的理念。所以，现在我们认为信用贷款是要鼓励的，而且也需要来做的事，就要取别人所长，我们还是要利用外国好的东西为己所用。所谓的金融支国，还是金融转型，我个人的理解就是一句话：金融未来的五年要转型，因为实体经济转型了，实体经济从房地产、铁公基转向新的实体经济，比如高端制造业、科技、绿色、数字经济，金融也要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就必须要转型。所以，我们这个文件本质上看起来是支持民营企业，但更多的是金融转型的文件。

王巍创始会长：

我首先特别感动，当时新浪给我提出这样一个题目时，没想到后来有107万人加入直播间在听，这么多新浪粉丝内心里还是非常有激情的，还是关心着国家的命运，关心着企业家的命运，非常感谢大家。我们三位作为长期在新浪微博上比较活跃的人，诚挚感谢粉丝们对我们的关爱和信任。所以，我代表三位博主感谢新浪粉丝，也感谢新浪平台。特别是大家能够不躺平，能够去参与，也给我们一种压力，所以，希望大家进一步关注微博，我们三位还是会倾尽自己的可能，自己的经验，能够分享我们的一些想法和大家互动，更主要的是向年轻人学习。

今天我们的聊天只是开头，我们一起来推动社会的进步，所有点滴的进步终将会成为中国大趋势。所谓黄河长江不能倒流，一个大的机会会已经到来，碳时代、数字经济时代、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希望一起来迎接这个新的时代！

谢谢大家。